有人说,教育就像牵着蜗牛在散步,这中间不仅需要教育者的智慧和呵护,更需要教育者的耐心等待。在走过了十年的教育生涯后,现在的我才开始逐渐领会到这门等待艺术的魅力。
十年前,怀揣着对教育事业的憧憬,我欣喜地踏上了三尺讲台。然而, 现实很快就给了我重重一击。我教师生涯中接手的第一个班就是当时全段最乱、最难管的一个班级。原先的班主任因为身体原因学期中途请辞,而其他老师都不愿意接这个班。学校没有办法,只能让毫无带班经验的我来接管。有好心的班主任提醒我,一定要特别注意这个班上一个叫小 L 的男生,他是全段有名的刺头。这个学生不仅上课睡觉,不交作业,而且经常偷偷在教室里玩手机, 他还特别喜欢给老师找茬。没过多久,我和他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就爆发了。
那天,纪检委员气呼呼地跑到办公室来找我:“老师,你快去管管小L 吧,他把我刚统计好的班级纪律汇总表给抢走了。”
“他没事抢那个干什么?”
“不知道啊,他就说有本事让班主任来拿回去。”
我的火气“噌”的一下就冒上来了,他这是打算给我这个新班主任一个下马威吗?强压着怒火,我冲到教室质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快把汇总表还给我!”
“我——就——不还!”小L一边得意地说着,一边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那一刻,我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我吼道:“我的班级不欢迎你这样的学生,请你出去!”
“凭什么!你——给——我—— 出去!”
面对着如此咄咄逼人和挑衅的学生,初为人师的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理智告诉我,这时候再争吵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于是,我只能强装镇定离开,但内心的委屈和挫败还是让我在办公室里哭出了声。第二天,我调整好情绪,再次找到小L。他依然用有些挑衅的眼神看着我,不过也有点担心我会怎么处理他。“小L,老师要先跟你道歉,昨天我不应该说不欢迎你和让你出教室那样的话,对不起。”
小L猛地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我。他以为他要迎来的是又一顿臭骂。他从来没有想过,老师会主动跟他道歉。他有些不安地说:“昨天我也说了过分的话,对不起。”
看到他的态度有所缓和,我开始指出他的问题。我告诉他,激化矛盾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以后如果想跟老师交流或者对老师的某些做法有意见,可以当面或者写信告诉我。
“如果我写信,你会回吗?”他用有点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当然!那你现在可以为昨天把汇总表丢掉的事跟同学们道歉吗?”
“好吧!”他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总算被我说动了。
我们的第一次冲突就在对彼此的道歉中化解了。
从那以后,几乎不交作业的他开始每周给我写一封信。这些信或长或短, 有时候自我检讨,有时候表达不满,有时候抱怨不公。在信里,我知道了他的每一次故意找茬,都只是为了让老师主动地找他说说话;知道了他和父母经常吵架,他的家庭教育里更多的是打骂;知道了他也渴望友情,但又常常以不屑来面对同学的主动交流……就这样,小L的信写了一年,而我的回信也坚持了一年。这一年里,我跟他聊他喜欢的电影,我教他怎么更好地去跟父母沟通, 我告诉他如何与同学打成一片……
这一封封信架起了我和他之间沟通的桥梁,也成了我等待小L成长的开始。在这份等待里,有我们对彼此的尊重、信任和期待,也常常伴随着我的无奈、挫败和煎熬。
书信交流虽然让我收获了小L的认可,但并没有收获他在行为上的彻底改变,我还是会因为他的各种违纪扣分头疼不已。
一天晚自习,我正在讲台桌前专心批改作业,突然安静的教室里响起了刺耳的几声“嘀嘀”的短信提示音。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发现没有任何新信息,而此刻教室里的嘀咕声也开始此起彼伏。“难道有学生把手机带到教室里来了?”想到这一点,我立马调整了一下情绪,厉声道:“刚才是手机的声音对吗?请带手机的同学主动把手机交给我!”
然而回应我的只有一片寂静,教室里没有一个学生站起来。被我发现了还不主动承认,我有点生气了。
“有听到声音的同学提示一下, 告诉老师声音从哪儿传出来的。”
然而,教室里依然一片寂静。考虑到其他学生就算知道也可能不会主动说,而带手机的学生担心被学校通报批评更不会主动上交,所以我缓声道:“现在老师先离开教室,十五分钟后我会再回来,希望到时候讲台桌上已经有手机了。如果能主动上交的话,老师不会上报学校,等学期结束的时候,可以来我这里拿回手机。”
我满心期待着十五分钟后,手机会乖乖地躺在讲台桌上等着我,然而现实马上狠狠给了我一巴掌——讲台桌上什么也没有。我环顾了一下教室, 无比挫败地说:“今天,我们依靠全班的力量也没有找出这部手机,我感到很失望,对你们很失望,但对自己更失望。”说完,我红着眼眶走出了教室。然后,我就这样在漆黑的操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我一遍遍地问自己:你每天起早贪黑的意义是什么?你的用心付出学生看得见吗?你有能力管好这样的班级吗?
等我跑得满身是汗回到办公室时,我看到班长正拉着小L静静地等在那里。
“老师,你可算回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小L说有话跟你说,我先回教室了。”班长边走边给小L递眼色。
看着低头不语的小L和他手里紧攥着的手机,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老师,对不起!”他一脸的自责和歉疚 ,“你刚才被我气哭了吗?我之前是有点犹豫,我不想你对我失望, 我想等晚自修结束以后再偷偷放你桌上的。”
“这次的事老师可以原谅你,但你可以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把手机带到学校里吗?”
“好!”
这一次,我没有再批评小L,我让他写好了一份保证书,并且答应替他保管一学期的手机,然后就让他回去了。我明白,最有效的教育从来不是批评和指责,而是让学生学会自省。当然,我也很清楚,仅靠一次教育、一份保证是无法收获学生的彻底改变的。这份等待的煎熬可能还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再出现,或者说,大多数的改变是需要时间去沉淀的,它并不一定都发生在我们教育的当下。


我教师生涯中所带的这第一个班级最终还是因为各方面表现不好被学校分班了。带着无限的伤感和失落,我给学生上完了分班前的最后一次班会。下了班会,我一个人呆坐在办公室里。突然,门被打开了,我看到小 L一个人局促地站在门口。他红着眼把手里的一封信递给我,然后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说:“老师,谢谢你!” 说完就冲出了办公室。我流着泪看完了他给我写的最后一封信,信的末尾这样写道 :“老师,我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你却从来没有放弃过我。遇见你, 我好幸运!”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的那些用心付出学生是会看见的。那一封封认真的回信,那一个个鼓励的眼神,那一次次我以为的无用功,在这一刻,突然都有了意义。
今年年初,我参加了一场特殊的婚礼。在那场婚礼上,新郎父亲的致辞让我印象深刻。他特别感谢了新郎的高中班主任,他说:“如果没有你当年对孩子的鼓励和付出,就不会有现在的他。” 那一刻,坐在台下的我,泪水打湿了眼眶。没错,这场婚礼的新郎就是小L。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当年给我制造了各种难题、这个曾经把我气哭过的男生,如今也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教育就是一场漫长的等待啊!很多事情不要急于求成, 要相信,我们的教育一定会留下痕迹;要相信,有些改变正在悄然发生。
有人说,不要着急让生活给予你所有答案,有时候,你要拿出耐心来等一等。等待就像向空谷喊话,等上一会儿,才能听见绵长的回音。教育中的等待更是如此,我用了十年时间终于等来了我期待中的学生的成长和改变。这样的等待,何尝不是教师生命中一段不可复制的幸福呢?
教育之路漫漫,其中有苦有甘,而等待蕴藏在教育教学的各个环节。教师的每一次耐心等待,都是为了学生的来日可期。愿每一个奔走在这条路上的人都能学会静心等待, 愿这一路上的等待皆不负你我所望, 让我们一起用时光去铸就不朽的教育传奇!(来源:《温州教育》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