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教育报:接过海岛教育的扁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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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洞头教育志》(第一辑)的前几页,上面写着:“董希尤,虽历抑职,毫无怨言,矢志海岛教育30余年,为洞头外籍教师之楷模,赢得同僚们的赞许和敬仰。” 这位叫董希尤的教师是我的爷爷,我没有见过他。我出生的那一年,爷爷去世了。关于爷爷的故事,我听到的很少,但他留下来的余温,温暖了我对教师职业的想象。 原洞头区岙内小学毕业师生合影(1969年7月) 爷爷是苍南人,1948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从事地下党活动,曾就读于平阳师范学校和温州师范学校,毕业后先到括山乡中心小学任教。21岁时,他就任职望里乡的支书兼主任。 1953年,爷爷向组织申请到洞头教书。听奶奶说,那次搬家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爷爷带着家人翻山越岭,走破了很多双草鞋,脚上的水疱起了又破。为了减轻负担,不得已舍弃了许多家什,但爷爷舍不得扔掉那一担书。 他们搭乘简易的机帆船,在海上漂泊了3天,终于来到了洞头,开始了扎根海岛30余年的教育生涯。 爷爷先后在县小、教研室、乡中学、县一中等单位工作过。 小时候,我经常听见乡里人尊敬地称呼奶奶为“先生娘”。乡里有那么多教师,这声“先生娘”,一直是奶奶专属的称谓。 乡里人对我们家格外关照,介绍我的时候总是和善地说:“这是董先生的孙女。” 记得我在乡小读三年级的那个清明节,有一位平时总是不苟言笑的陈老师,带了几个班干部找到我,说是要去祭拜我爷爷,让我带路。 雨珠挂在山路两旁交织的杂草上,陈老师的目光望向山路的远处,好像陷入了回忆。我那时候太小,懵懂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站在细雨中神情肃穆,鞠躬默哀。 多年以后,我才深切认识到,当一个人离开人世多年,仍然有人记得他、尊敬他,是这个人一生最大的荣誉。 爷爷是一位有爱心的教师。过去洞头缺水,人们挑水要走很远的山路,鞋底走穿了,肩膀磨破了。加上交通闭塞、物资贫乏,烧热水用的煤炭和木柴也是不可多得的耗材。因此,很多学生不常洗头,头上长了许多虱子。爷爷就经常将学生带回家,自己烧热水,给他们洗头、理发,用篦子帮他们除虱。对这些学生而言,爷爷就像他们的家长。 爷爷是一位宽容的教师。我的同事周老师告诉我,有一年农忙季,学生们要去挑粪施肥。有一个男生一时找不到粪桶,就拎走了我们家的一只桶。后来才知道,那不是粪桶,是水桶。但是爷爷没有生气,也没有批评他们。 爷爷的很多学生后来都学业有成,有的当了医生,有的成为教师,还有的进了机关。爷爷缠绵病榻的那段时间,他的一位当医生的学生多次上门给他打针。尽管那位医生见惯了生死病痛,但笑着给爷爷打完针、安慰爷爷后,一出门就偷偷地哭。 爷爷和学生之间浓浓的师生情,让我从小就对教师职业有了向往。19岁那年,我也成了一名教师。 师范毕业后,我被分配在离家很近的东屏小学。第二年夏天,我就响应县里的号召,主动去教育局申请岛际交流。 “别人都不想去,你为什么想去呢?”接待我的那位教师问。 为什么想去?我也问我自己。当我眺望大海,好像能看到爷爷搭乘机帆船来洞头的坚定身影。 从东屏岛往返更偏远的半屏岛,全看潮水和天气。上船全靠一根宽仅30余厘米的木板,人踩在又高又窄的木板上,随着潮水起伏,颤颤巍巍,看着下面礁石上密密麻麻的牡蛎披着锋利的外壳,不由得胆战心惊。 半屏的学生家境贫困,还有很多特殊儿童和留守儿童。我希望自己像爷爷一样,能当好40名学生的大家长。 学生们也把我的好放在心里。有一年我生日,他们背着我,每人凑一元钱,去洞头本岛买回来一个大蛋糕和很多小气球,把气球吹胀,踩爆,制造出噼里啪啦类似鞭炮的声效。 虽然事后我把钱都一一还给了学生,但那个坐过公交车、乘过船、爬过坡的蛋糕一直在我的心里,沉甸甸的。 那一年,我担任班主任的班级,也被评为县优秀班集体。 生命是一种传承,我工作过的东屏小学前身就是爷爷工作过的洞头小学。爷爷和姑姑是教师,我和妹妹也成了教师。生命也是一场交接,我好像感觉到爷爷把当年用过的扁担郑重地交给我,对我说:“好好干!”(来源:浙江教育报 2024年11月22日 作者 温州市洞头区实验小学 董芳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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